老 街

老  街
徐锋

    在北方老家，从村里的十字路口一直往南走，有一条街道，一条记忆中很老的街道。几十年过去了，老街依旧那样人来人往，虽说没有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与繁华喧嚣，时代残留的印记却让这条街道呈现出更加独特的韵味。
　　南北贯穿的柏油路，路旁有许多大树，有守在路边讨生活的小贩，有到了深夜还灯火通明的酒馆，有挂着毛巾干力气活的大汉，也有羞涩的少女撑起的花伞。熙熙攘攘的老街上，那些无数次翻新也掩盖不了的痕迹，有回忆、有思念，也有岁月变迁留下的无数遗憾……
　　近些年，由于工作的原因，回老家的次数越发的少了，然而每当回去的时候，总要在老街上从北到南走上一回，看一看那路旁比我还年长许多的老树，看一看路旁的楼房从当初崭新的模样慢慢变得灰旧。街道的两旁，记忆中原本洁白的墙皮，被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刷，要么留下一道道水痕，要么在岁月的积淀中已经长出了青绿色的苔藓。
　　小县城的韵味始终如此，即便被无数次的翻修，即便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中的大部分建筑物已经被林立的高楼取代，但总还有些岁月遗留的痕迹。无论是藏匿在胡同角落的小卖铺，或者是街头小贩肩膀上的扁担、干活的民工手里的推车，在我看来，都算得上岁月馈赠的礼物。当我们厌倦了如今快节奏的生活时，还可以在老街的胡同里，找个角落稍作休憩，在记忆的缝隙里，寻觅触摸些许曾经的感觉。
　　从记事开始，我就随着父母在这条街道上走过，到如今，已经20多年过去了。老街改变了许多，自行车早已被电动车、小汽车取代，藏青色、军绿色的衣服也已变成了形形色色的时装，原本简陋的门面与街道也都被翻修了一遍，时尚元素中夹杂着些许乡土气息。对于小县城来说，这才是它本来的样子，虽说没有大城市那种走在时代最前沿的审美，但我却更喜欢这种夹杂着人生百态的烟火气。
　　如果要追溯起我对这条老街最初的记忆，我想大概能到四五岁的时候。每当快过年的时候，父母总会骑上家里的二八式自行车，一前一后地载着我跟姐姐去老街赶集。很多时候，我跟姐姐会为了谁坐前面而争个不停，我总是获胜的那一个，因为我小，“大让小”是母亲讲给我们的道理。就这样，我在母亲的“偏心”与姐姐的“妥协”中慢慢成大，懂得了越来越多的道理，也知道了母亲的“偏心”与姐姐的“妥协”归根到底都是对我的疼爱。只是这种感觉，只有在我站在遥远的未来，细细回忆、慢慢品味的时候才能感受得到。
　　那时候，平日里是没有新衣服穿的，家里几个大人的收入只能勉强凑合过日子。只有过年的时候，母亲才会从平日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里，分出一点为我和姐姐添置新衣裳。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总是对过年有着不同寻常的期待。逢年过节的时候，作为县城周边唯一的集市，老街便肆意地刷起了它的存在感，烟花爆竹、灯笼对联，以及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玩具和小吃，老街从来不会辜负我们对它的期待。
　　其实，我和姐姐的期待，更多的时候也只能停留在看一看的阶段，很多东西直到现在我都不曾拥有过。后来很多时候，都想把以前买不起的小玩意买回去好好把玩一番，弥补童年的些许遗憾，最终却还是忍住了。那些最最想要的东西都已经过了最最需要的年纪，或许让它们停留在记忆中，对我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因为有遗憾，回忆才显得更加深刻和清晰，所以未曾得到对于我也勉强算得上一种幸福。
　　那时候爷爷的身体还很健康，那辆二八式自行车承载了我的整个童年。我喜欢坐在前面的横梁上，听爷爷一边骑车一边讲他小时候的故事。现在回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当初听懂了多少，但是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就是每当爷爷在我身后的时候，当我听见这个中年男人厚重的嗓音时，我就仿佛拥有着全世界。虽说物质上不能跟如今这个时代同日而语，但我能肆意地享受童年，无拘无束地玩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知道身后有人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爷爷身上一般是没有钱的，有事情的时候才会从奶奶那里取出一些。每当他身上偶有剩下的零钱时，便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他必然会带我去老街上打牙祭。刚炸出来的油糕、油条，老汉扛着的冰糖葫芦，都是我的目标。街道上的人总是很多，每当到了老街的时候，爷爷便推着自行车，我则坐在横梁上，用眼睛扫荡着这条街道上的美味，用我稚嫩的小手指指点点。爷爷从来对街道上的小吃是不感兴趣的，每当我汤足饭饱后，残留着油渍的嘴角洋溢着憨憨的笑容，那才是爷爷最开心的时刻。
　　四季交替，岁月更迭。老街上的白桦树从春天的满目苍翠，到秋冬的叶落归根，时间在记忆里总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不知从何时起，我似乎已经习惯了爷爷不在身边的事实，习惯了父母亲日益佝偻的身躯，习惯了离我而去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物，习惯了岁月匆匆带给这世界的一切变化。很多时候，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在老家的老屋子里，看一看旧相册里泛黄的老照片，翻一翻家里的老柜子，总希望在里面能发现些许曾经的痕迹。或许我并没有习惯岁月带给我的一切，所谓习惯，更多是在无可奈何之余的聊以自慰和自我麻痹而已。
　　二十多年前的记忆总是模糊的，稍微清晰点的记忆大概只有街边的冰糖葫芦和小贩竹筐里金黄的橘子了。虽然记忆模糊了些，但透过时间的纱帐，那种感觉却时不时浮现，尤其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像是对往事上了瘾，沉浸在那种感觉中，久久不能自拔。
　　记忆中的事物就像是尘封的酒，每次品味时，都会带给我们不一样的滋味，老街便是这样。春去春来，花谢花开，生活在这朝夕变化的世界里，我所希望的只是时间可以稍微慢那么一点，让我可以有闲暇去回忆一下曾经的我们曾经的模样。
　　老街还是那条老街，只是历经岁月变迁，早已物是人非……
　　（作者单位:五公司行政办公室）